本文基于历史资料与口述采访改编创作,涉及宗教历史与人文议题,仅供参考,请理性对待,切勿盲从或过度解读
秦城监狱的秋意浸在风里,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灰水泥地上。
姚文元站在铁窗前,指尖划过磨亮的窗沿凹槽。
那是十年里,他用指尖画圈磨出的印子。今天他要出狱了。六十五岁的人,头发白得像霜,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裹着微驼的背。
行李包里只有几件旧衣、马列著作,还有一沓写满字的稿纸。
所长递来的信封里,365元8角的生活费,是他全部家当。妻子金英不在了!这个消息砸得他手直抖,可门外,穿红外套的大女儿正等着。他攥紧信封,迈出监狱大门的瞬间,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......
01北京秦城监狱的高墙之内,梧桐树悄然泛黄,几枚叶子按捺不住,早早脱离枝头,随风悠悠飘落,在灰暗的水泥地面上打着旋儿,仿佛也在诉说着岁月的更迭。这监狱的梧桐,是姚文元再熟悉不过的东西。十年前刚入狱时,他总在放风时盯着那些油绿的叶子发呆,那时他还怀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,觉得自己或许很快就能离开这方寸之地。姚文元伫立在监室的小窗前,目光透过冰冷的铁栏杆,追随着那片飘零的梧桐叶。今天,是他刑满释放的日子,十年时光,如白驹过隙,却又如此漫长。十年里,他看着梧桐叶绿了又黄,黄了又落,仿佛自己的生命也随着这树叶的枯荣一同流逝。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窗台上那个被磨得锃亮的小凹槽,那是他十年来,无数个日夜,用指尖反复画圈留下的印记,宛如时光镌刻的无声注脚。记得刚入狱的第一年,他整日焦躁不安,夜里难以入眠,便在窗台上用手指画圈,一圈又一圈,像是在丈量着自由与禁锢的距离。后来渐渐平静,这动作却成了习惯,仿佛只有这样,才能安抚内心的波澜。“姚文元,东西都收拾好了吗?” 狱警老周的声音从门外传来,语调比往日多了几分温和。老周的声音十年未变,只是添了些沙哑,每次听到,姚文元都能想起初见时的情景。姚文元缓缓转过身,只见监室的门已悄然敞开。老周站在门口,手中捧着一叠文件,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有些沧桑。这位年过半百的狱警,头发早已花白,眼角的皱纹如同岁月犁过的沟壑,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,仿佛能洞悉一切。在这十年里,他见证了姚文元从初入狱时的抗拒与迷茫,到逐渐接受现实,归于平静的全过程。有一次,姚文元因思念家人情绪失控,将书本扔在地上,是老周默默捡起,递给他一杯热水,没说什么劝慰的话,只拍了拍他的肩膀,那一下轻拍,竟让他平静了许多。“都收拾妥当了,周同志。” 姚文元指了指床边那个小巧的行李包,里面装着他十年来仅有的几件换洗衣物、几本书,还有一沓厚厚的稿纸,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,那是他在狱中写下的数十万字的检查与深刻反思。那些稿纸,有的被他揉了又揉,有的被泪水浸湿过,每一笔都承载着他内心的煎熬。老周走进监室,目光缓缓扫视着这个不足八平米的狭小空间。墙上,还贴着姚文元亲手抄写的《监狱守则》,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,如同印刷出来一般。床铺上的被子,叠得方方正正,宛如标准的 “豆腐块”,每一个边角都折得一丝不苟,尽显他在这漫长岁月里养成的自律。老周记得,姚文元刚来时,被子总是叠得歪歪扭扭,是他一点点教他,告诉他叠被子也是磨练心性的一种方式。“你倒真把这儿当成自己家了。” 老周半开玩笑地说道,随手拿起桌上的几本书翻了翻,皆是马列著作和毛泽东选集,书页的边缘处,密密麻麻写满了批注,那是姚文元十年来思想蜕变的见证。有一页《毛泽东选集》的空白处,姚文元写着 “昔日之错,皆因私欲蒙蔽,忘本失心”,字迹力透纸背,可见当时内心的激荡。姚文元微微一笑,眼角的皱纹更深了几分。六十五岁的他,头发已全然雪白,脊背也微微有些驼了,然而,他的双眼依旧炯炯有神,透着历经沧桑后的深邃。“读书可以明事理,这是我父亲从小就教导我的。” 提及父亲姚蓬子,姚文元的声音不自觉地低沉下去。他想起小时候,父亲总在书房教他读书,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书页上,父亲指着 “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” 的字句,让他反复诵读。那时父亲还告诫他,文人要有风骨,不可随波逐流。可后来,他终究是辜负了父亲的教诲。倘若老作家尚在人世,看到儿子如今的境遇,不知该作何感想。姚文元轻轻摇了摇头,试图将这些思绪甩出去,转而问道:“周同志,我今天…… 真的能出去了吗?”话一出口,连他自己都感到诧异。十年的牢狱生活,早已让他习惯了每日按部就班的节奏,如今突然要重返那个阔别已久的社会,心底竟莫名涌起一丝恐惧。老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:“怎么,舍不得走啦?手续都已经办好了,就等你签字确认。不过……” 他微微顿了顿,接着说道,“出去以后,可得遵守纪律,不该说的别乱说,不该问的别瞎问。”姚文元重重地点了点头,他心里明白老周话中的深意。作为曾经的政治局委员,他自然清楚哪些话能说,哪些话必须烂在肚子里。02
这十年的铁窗生涯,让他学会的最重要的一课,便是沉默是金。有一次,同监区的犯人闲聊时提及外面的政治变动,他只是默默听着,一言不发,事后老周夸他沉稳了许多。他提起行李包,跟在老周身后,沿着长长的走廊缓缓走去。两侧的监室门紧闭着,但姚文元能感觉到,那些小窗后面,有一道道目光正悄然注视着他。在这里,他曾是众人瞩目的 “名人”,曾经的风云人物,如今则成了其他犯人茶余饭后的谈资。“听说了吗?姚文元今天要出狱了。”“就是那个写文章的?”“没错,以前可是毛主席身边的大红人呢……”窃窃私语如丝线般,从四面八方飘来,姚文元目不斜视,神色平静,可耳朵却不由自主地竖了起来。
这些话语,十年里他听了无数遍,从最初的愤怒到后来的麻木,再到如今的淡然,心境早已不同。路过图书室时,姚文元的脚步不自觉地慢了下来。这里,承载着他十年来最温暖的回忆 —— 每周两次的读书时光。在那个狭小的房间里,他曾反复研读《资本论》,试图从字里行间探寻自己犯错的根源;也曾在昏暗的灯光下,写下洋洋洒洒数万字的自我批判,深刻剖析自己是如何从一个文艺评论家,一步步沦为政治狂热的推手。有一次,他读到列宁关于 “实事求是” 的论述,突然茅塞顿开,连夜写下几千字的反思,那种找到症结的畅快,是狱中少有的慰藉。“别看了,走吧。” 老周轻声催促道,“所长还在办公室等着见你呢。”所长办公室的门敞开着,姚文元在门口停下脚步,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 —— 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色中山装,是他特意为今天准备的。十年前入狱时穿的那套西装,如今早已不合身,款式也过时了。他记得那套西装是金英为他买的,当时他刚升职,金英笑着说:“以后出席重要场合,得穿得体面些。”如今想来,恍如隔世。“报告所长,姚文元带到。” 老周立正站好,高声报告。所长抬起头,他是一位六十岁上下的老军人,脸上的皱纹犹如刀刻般深刻,眼神却格外和善。“进来吧,坐下说。”姚文元小心翼翼地坐在椅子边缘,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,活像一个等待老师训话的小学生。办公桌上,放着他的档案袋,鼓鼓囊囊的,也不知装了多少页纸,记录着他这十年的点点滴滴。他知道,里面不仅有他的改造情况,还有他每次思想汇报的记录。“姚文元,今天是 1986 年 10 月 6 日,你的刑期正式结束了。”
所长翻开档案,缓缓说道,“这十年来,你在狱中表现良好,积极学习,认真改造,多次受到表扬。去年你还主动帮助新入狱的犯人学习理论知识,这很好。”所长提到的这件事,姚文元记得清楚,那个年轻犯人刚来时抵触情绪很大,他便以自己的经历现身说法,慢慢引导他。姚文元低着头,静静地听着,没有出声回应。他心里清楚,这些是事实,但也明白,这只是对他十年改造的一个总结。“这是你的释放证明,需要你签字确认。” 所长推过来一张纸,继续说道,“另外,按照规定,你出狱后要到当地公安机关登记备案,每月按时汇报思想动态,未经批准,不得擅自离开居住地……”姚文元机械地点着头,这些规定他早已牢记于心。他的目光落在那张释放证明上,上面鲜红的公章格外醒目,意味着他即将重获自由。然而,自由究竟是什么?此刻的他,心中却一片茫然。
他想起刚入狱时,日夜盼着自由,可真要来了,却不知该如何面对。签完字后,所长又递给他一个信封:“这是你这十年的生活费结余,总共三百六十五元八角。”姚文元接过信封,手指微微颤抖着。三百多元,在 1986 年,能做些什么呢?他不禁想起入狱前,家中的存款、琳琅满目的藏书、收藏的珍贵字画……如今,那些都已充公,出狱后的他,将一无所有。他记得家里那套线装的《二十四史》,是他跑了好多地方才集齐的,不知现在流落何方。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 所长问道。姚文元犹豫了一下,嗫嚅着说:“我…… 我的家人……”所长和老周对视了一眼,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神情。老周清了清嗓子,说道:“你妻子金英同志…… 两年前已经去世了。”姚文元如遭雷击,手中的信封 “啪” 地一声掉落在地。金英走了?那个在他最风光时默默陪伴在身后,在他入狱后独自扛起抚养三个女儿重担的女人,竟然已经不在人世了?他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金英的样子,她总是那么温柔,无论他多晚回家,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,总有一碗热汤等着他。有一次他因为工作烦躁发脾气,摔了东西,金英没说什么,只是默默地收拾好,然后递给他一杯热茶,轻声说:“有什么事慢慢说,别伤了身子。”“什么时候…… 怎么会……” 姚文元的声音哽咽了,十年牢狱,他未曾掉过一滴眼泪,此刻,眼眶却瞬间湿润。“1984 年春天,心脏病发作。” 老周简短地回答道,“你的三个女儿都很好,大女儿已经成家了。”老周其实知道更多,金英去世前,还托人给姚文元捎过话,让他好好改造,别惦记家里,只是这话当时没敢告诉姚文元,怕影响他改造。姚文元双手捂住脸,肩膀剧烈地抖动着。他还记得,最后一次见到金英,是在审判前,她穿着一件朴素的蓝色上衣,头发里已隐约可见银丝,却仍强颜欢笑,对他说:“我和孩子们等你回来。”十年来,他无数次在狱中幻想出狱后与妻子重逢的场景,满心想着要如何弥补这些年对她的亏欠。他想带她去看看西湖,那是他们年轻时定情的地方,他还想给她买件新衣服,她总舍不得给自己花钱……如今,这一切都化为了泡影。“姚文元同志,节哀顺变。” 所长的声音难得地柔和起来,“你女儿们知道你今天出狱,有人会来接你。”姚文元勉强抬起头,用手背擦去眼角的泪水。他弯腰捡起那个装着钱的信封,小心翼翼地放进内衣口袋,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,仿佛那是他此刻唯一的依靠。走出所长办公室,姚文元只觉脚步虚浮,仿佛踩在云端,绵软无力。老周伸手扶住他,低声说道:“挺住,马上就自由了。”老周想起十年前姚文元刚来时,走路都带着一股傲气,如今却如此落寞,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。自由?姚文元嘴角泛起一丝苦笑。没有了金英,这自由又有何意义?03
他的思绪飘回到 1955 年,第一次见到金英的那个瞬间。那时,他还是上海《文艺报》的编辑,而金英是出版社的打字员,梳着两条乌黑油亮的辫子,笑起来时,脸颊上有两个浅浅的酒窝,宛如春日里盛开的花朵,明媚动人。他还记得第一次约她看电影,她羞涩地低着头,手里紧紧攥着衣角,那模样让他心动不已……“到了。” 老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回忆。他们已来到监狱的大铁门前。阳光从门缝中倾泻而入,在地面上投射出一道耀眼的金色光带。姚文元眯起眼睛,他已经太久没有见过如此明亮的阳光了,这光芒,竟让他感到有些眩晕。“按照规定,我们要对你的行李进行检查。” 老周说道。姚文元默默将行李包递过去。老周熟练地翻看着,把那些写满字的稿纸一张张仔细检查,确认没有夹带任何违禁物品。当看到其中一张稿纸上写着 “愧对金英,此生难偿” 时,老周顿了顿,然后轻轻将稿纸放回包里。“这些……” 老周指了指稿纸。“都是我写的检查和读书笔记。” 姚文元解释道,“如果组织上有需要,可以留下。”老周摇了摇头:“都带着吧,这都是你这些年的心血。” 他稍作停顿,接着说,“其实…… 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。”“您请问。”“你后悔吗?” 老周直视着姚文元的眼睛,目光中透着探寻,“当年写的那些文章,做过的那些事,你后悔吗?”姚文元沉默了许久,阳光洒在他满是皱纹的脸上,勾勒出岁月的沧桑轮廓。
他想起自己写的那些批判文章,像一把把尖刀刺向无辜的人,想起那些因他而遭受苦难的家庭,心中一阵刺痛。“后悔是一种奢侈,周同志。我只能说…… 我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。”老周点了点头,似乎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。他拉开铁门上的小窗,对着外面喊道:“人出来了!”沉重的铁门缓缓开启,刺眼的阳光如汹涌的潮水般涌了进来,姚文元下意识地抬起手,遮挡住眼睛。当他再次缓缓睁开眼睛时,看到门外站着一个身着红色外套的年轻女子,正紧张地搓着双手,眼神中满是期待与忐忑。那是…… 他的大女儿吗?姚文元的心跳陡然加快。十年前分别时,女儿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稚嫩小姑娘,如今,却已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。他记得女儿小时候最喜欢缠着他讲故事,他总是讲革命先烈的故事,可后来自己却走上了歧途。“爸爸!” 女子向前迈了两步,又犹豫着停下,似乎在努力辨认眼前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,是否真的是记忆中那个熟悉的父亲。姚文元的嘴唇微微颤抖着,想要喊出女儿的名字,喉咙却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,发不出半点声音。十年的时光,他积攒了太多的话想对女儿说,满心的歉意想要表达,可此刻,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无声的凝视。就在他迈出监狱大门的第一步时,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……
04那脚步声带着金属鞋跟敲击水泥地的脆响,由远及近撞进姚文元耳中。他下意识回头,看见老周正捧着一个牛皮纸档案袋快步追来,额角的汗珠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“差点忘了这个。”老周把档案袋塞进他手里,袋口露出半张泛黄的照片,“金英同志生前托我保管的,说等你出去那天交给你。”姚文元的手指刚触到档案袋,就像被烫到似的猛地收紧。档案袋很轻,却让他胳膊发酸。他认出那是1965年全家福的边角——那年小女儿刚满周岁,金英抱着孩子坐在藤椅上,他站在后排笑得意气风发,穿的正是后来入狱时那件西装。“爸爸?”大女儿怯生生的呼唤拉回他的神思。她已走到跟前,手里提着个蓝布包袱,布料上印着的“上海制造”字样被磨得只剩浅淡印痕。“家里都收拾好了,二妹和三妹在弄堂口等着呢。”姚文元喉结滚动两下,终于从牙缝里挤出沙哑的字眼:“小红……”这是女儿的乳名,他在狱中写检查时反复念叨过千百遍,此刻喊出来却陌生得像在叫别人。大女儿红了眼眶,慌忙别过脸去抹眼泪。包袱里飘出股熟悉的甜香,姚文元忽然想起那是金英拿手的桂花糖藕——每年重阳节,她总会蒸上一瓷碗,
撒上绵白糖端到书桌前。姚文元深吸一口气,那甜香像根细针,轻轻刺破他紧绷的神经。他忽然想起1975年冬天,金英来探监时,隔着厚厚的玻璃递给他一个铝制饭盒,里面正是桂花糖藕。那时她的手冻得通红,指关节肿得像小萝卜,却笑着说:“锅炉房借的火,热乎着呢。”“爸,走吧。”小红扶着他的胳膊,指尖冰凉。姚文元低头看她的手,虎口处有道浅浅的疤痕——那是小时候帮金英拉风箱被火钳烫的,他总说要带她去医院祛疤,后来却被没完没了的会议缠住,一拖就是十年。“这包袱……”他摸了摸蓝布包袱的边角,布料磨得发亮,针脚歪歪扭扭,像是小红自己缝的。“三妹说,您爱吃甜的。”小红声音低低的,“她学着妈做的糖藕,蒸了一早上呢。”姚文元的眼眶又热了。他记得小女儿小时候最不爱吃甜,总说“牙会疼”,如今却为他学着做糖藕。三个女儿像三株被风雨吹打的芦苇,没了他这根“主心骨”,反倒长得更挺拔了。穿过监狱外的林荫道,梧桐叶在脚下沙沙作响。
姚文元忽然停住脚,档案袋里的照片硌得胸口发疼。
他解开袋口的麻绳,把那张全家福抽出来——金英抱着小女儿,笑得眉眼弯弯,他站在旁边,西装领口别着枚鲜红的毛主席像章,意气风发得有些刺眼。照片背面的字迹洇了又干,“等你回来,我们还去西湖划船”,末尾还有个小小的墨团,像是落笔时手滑蹭的。
姚文元用指腹轻轻摩挲那墨团,忽然想起1958年他们在西湖边拍的照片,金英穿着碎花连衣裙,手里举着串冰糖葫芦,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,搭在他的鞋尖上。“爸?”小红的声音带着怯意。姚文元慌忙把照片塞回档案袋,却没注意到照片滑落了一角,露出他当年笔挺的西装裤——和他此刻穿的、洗得发白的中山装,像两个隔着时空的倒影。街对面的二女儿挥起了手,她穿件洗得褪色的工装,袖口卷到胳膊肘,露出半截晒黑的小臂。
三女儿听见动静,从自行车把上抬起头,举着纸板蹦蹦跳跳:“爸爸看!我画的家!”纸板上画着歪歪扭扭的平房,烟囱里飘着三道曲线当炊烟,门口站着三个小人,手里都牵着一根线,线的另一头空着——想来是留给爸爸的位置。姚文元的脚步顿了顿,内衣口袋里的信封硌着肋骨。365元8角,够买多少斤米?够交几个月的房租?他看着三个女儿,忽然觉得那串数字像座山,压得他喘不过气。“走吧,爸。”小红轻轻拽他,“二妹说,先去她厂里的宿舍挤挤,等下个月发了工资,再给您租间小房。”姚文元点点头,目光扫过二女儿自行车后座的蛇皮袋,袋口露出半截蓝布——像是金英当年做被面剩下的料子。他记得那料子是天蓝色的,上面印着白莲花,金英总说:“等孩子们都长大了,就用这布做床新被子。”走到街角时,一阵风卷着梧桐叶扑过来,姚文元下意识护住胸前的档案袋。叶尖扫过他的手背,凉丝丝的,像金英以前给他挠痒的指尖。“爸,您冷吗?”三女儿跑过来,把纸板塞进他手里,踮脚想给他拉拉链。她的辫子扫过他的手腕,红绸带的穗子蹭得他皮肤发痒。姚文元握住她的小手,掌心全是汗。“不冷。”他哑着嗓子说,“囡囡画得真好。”三女儿咯咯地笑,露出两颗刚换的门牙,豁着个小缝。“老师说,爸爸回来,我们就是完整的家了。”05
姚文元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。完整的家?
金英不在了,他这十年缺席的父爱,哪能说补就补?
他忽然想起金英探监时说的最后一句话:“孩子们都懂事儿,你别惦记。”那时他以为是宽慰,如今才明白,那是她咬着牙扛下所有苦的体面。二女儿推着自行车跟上来,车铃叮铃响了一声。“爸,前面就是公交站,坐3路能到厂门口。”她从车筐里拿出个军绿色水壶,“三妹灌的凉白开,您渴了就喝。”姚文元接过水壶,壶身还带着余温。他拧开盖子喝了一口,水有点甜,像是加了冰糖——金英总爱往水里放两块冰糖,说“润嗓子”。公交车摇摇晃晃进站时,姚文元忽然摸到中山装内袋里的365元8角。他数了数,三张拾元,五张伍元,还有一堆角票,被他叠得方方正正。他抽出一张伍元,递给二女儿:“买几张票。”二女儿没接,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:“我这儿有。”她的指甲缝里嵌着黑泥,像是刚从车间下班就赶来了。姚文元把钱塞进她手里,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子——比金英当年纳鞋底磨的茧子还硬。“拿着。”他的声音不容置疑,“爸爸……有钱。”车窗外,梧桐叶一片片飘落,像一封封没贴邮票的信。姚文元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,高楼越来越多,墙上的广告牌红得刺眼,有人骑着摩托车呼啸而过,车后座的录音机里唱着“年轻的朋友来相会”。这是1986年的秋天,和他记忆里的世界,早已判若两人。“爸,快到了。”小红轻轻推他。姚文元回过神,看见车窗外的电线杆上贴着张招工启事,上面写着“月薪百元起”。他摸了摸口袋里的365元8角,忽然觉得,或许这些钱够撑到他找到活计——哪怕是扫大街、看仓库,只要能给女儿们减轻点负担。下车时,三女儿非要他背。姚文元蹲下身,小姑娘搂着他的脖子,在他耳边悄悄说:“爸爸,我偷偷在糖藕里放了桂花,是我自己摘的,在厂后面的小花园。”姚文元的肩膀颤了颤,差点把她摔下来。他想起金英总在院子里种桂花,说“桂花开时,日子就香了”。走到二女儿宿舍楼下,姚文元看见晾衣绳上挂着几件洗得发白的工装,还有条小小的花裙子——想来是三女儿的。他忽然停下脚,从档案袋里抽出那张全家福,递给小红:“把这个……挂起来吧。”小红接过照片,手指轻轻拂过金英的脸,眼眶又红了。“妈要是知道您回来了,肯定高兴。”姚文元没说话,只是望着远处的天空。夕阳把云染成金红色,像极了金英年轻时爱穿的红衬衫。他摸了摸内衣口袋里的365元8角,忽然在心里对自己说:365天,正好够等一场桂花再开。到那时,就带着金英的照片去西湖。他欠她的那趟船,总得补回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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